好個天下

　　本來要先貼「黑與藍」的讀書心得的，決定明天再說。

　　天下雜誌最近做了個報導，是關於幸福城市的評比，本市很不錯，去年11，今年第4，照理來講這是好事情，其實是蠢到不行。

　　這本雜誌的報導本來就以白目出名，所以我也從不去理會這些鬼扯，但因為市長發現自己是第四名，很高興的要求各局室開會檢討如何更加進步。其實不檢討還好， 一檢討才會知道這些指數全都是胡說八道，根本沒有任何參考價值，請注意的我的用詞，是「沒有任何參考價值」，如果參考了才會出更大問題勒。



　　我在這裡就針對我有被叫去開會的兩項指數說明，其他的請大家自己看吧！（或者不看也沒關係，因為是浪費時間）

　　上上週我被找去開一個「教育力」的檢討會，會議目標當然是要檢討如何提升教育力。這種目標不是壞事情，但如果目標是如何提升「天下雜誌裡面的數字」，那問題可大著。

　　天下雜誌裡面的教育力是什麼評量？用民眾平均參與藝文活動次數、公立幼稚園「數量」，每鄉鎮市區社區發展協會「平均數量」之類的指標，單看似乎沒問題，其實這全是非常可笑的指標。

　　平均參與藝文活動次數？首先，民眾喜歡參加藝文活動當然是好事，也有助於提升文化水平，對整體教育來說當然是有意義的指標，但問題是，數字打哪來？

　　這是文化局報到主計處的統計資料，原來是用估的，怎麼估？就每場活動估一下大概有多少人參觀（若是需要購票入場的，就能有比較正確數字），然後就這樣呈報上去。

　　所以，當人家把廟會活動、踩街活動之類人數放進去時，數字當然漂亮，原來本市文化局一直沒這樣做喔！那好，以後就學校辦的畢業展覽也算，社區的藝文活動也要呈報，這樣數字大概可以再多個一倍吧！可喜可賀，不需要辦更多活動，數字改一下就好了，反正民眾都是「愚昧的」，看見數字就很爽，完畢。

　　可以想見，明年全國的數字都會大幅提高（假如縣市首長在意這種白目報導的話），哼哼，這樣要說阿扁政府沒文化？

　　再說公立幼稚園「數量」，可憐的是，嘉義市才兩間。問題是，嘉義人口才二十七萬，只比永康市（現為台南市永康區）多一點，比起永和中和更慘，真不知道比這個要幹麻？所以跳過去不討論了……稍有一點統計概念的人都能看出這種指標有多白目。

　　而鄉鎮市區平均社區發展協會數量……這真的是最莫名其妙的數據，可笑到難以相信。

　　嘉義市只有兩個區，每個區有五十多個里，嘉義縣則有十多個鄉鎮市，每個鄉鎮市有十多個村里。問題來了，本市社區發展協會數量是44（2007年數據），也就是平均22個，嘉義縣社區發展協會上百個，平均十多個。嘉義市比較好嗎？

　　才怪，人家嘉義縣幾乎每個村里都成立社區，嘉義市有五分之二的里沒成立社區，問題是，用平均「數量」，嘉義縣就算成立率達到100%，也贏不了現在的嘉義市。

　　簡單說，所有市級以上單位，都可以輕易的贏過縣級單位，因為每個區裡涵蓋的里數，都遠多過每個鄉裡面涵蓋的村數，這種比較根本是用錯誤數據做比較，沒有意義，反而會被誤導。

　　更何況，這跟教育力有什麼關係？各位看得出有任何關係嗎？

　　再說社福力好了，上週剛開而已，內容一樣蠢到爆。

　　比方說志工值班時數，這數字沒問題，但要看志願服務推廣，決不能只看單一數據。在服務需求量沒大幅提升的狀況下，只看志工值班時數，那志工人數變多反到會讓平均時數下降啊！反之亦然，只採用一種數字，耍寶。

　　同樣的，如果看志工人數，那大縣市跟小縣市如何比？看志工佔人口比率，那農業縣跟軍公教縣市如何比？人家農工可是做到老操到死，志工裡多的是領十八啪的。

　　至於志工訓練、志工組織的發展，反倒完全看不到。

　　還有認為工作累不累……老實說在統媒整天鬼叫之下，台灣有誰不累？有趣的是，回答不太累跟不累的，居然都還平均有四成多，看來日子還很好過嘛！問題在於下 一題：「你有時間陪伴家人，享受人生嗎？」，嘿嘿，請注意「陪伴家人」這個項目，北中高這三個大城居然都拿到高分，這裡不是「離鄉背井的單身就業人口最 多」的地方嗎？而分數最低的，是雲林縣，簡單說，孩子都跑去大城市了，沒人陪不是嗎？

　　其實原因很多，上述講法當然是種偏見，但都市人比較有時間陪「家人」（不是友人），這講法怎樣都有違常識。何況，整份統計看起來，剛好就是都市人比較不累、比較有空陪家人的樣子。難怪台北會出紅衫軍，幸福城市第一名，民不聊生（誤）、閒著沒事的傢伙特別多嘛！附帶一題，嘉義市人最閒，但又比較累，算是異數。是說嘉義人雖然累得要死，但還是要陪家人嗎？果然是有情有義的好所在啊！

　　對了，最不累的城市是台中市，八大行業多果然舒壓啊！（？）

　　總之用這個來說明社福力，有任何意義？

　　最後一個項目，叫做「你覺得縣市首長注重提倡人民參與社區活動嗎？」……怎樣叫注重？多跑些活動場子作秀？這可是全體人員一致提出的解決方式喔！反正市長多在外面跑就是了，民眾最喜歡大頭致詞，有些會議場合，只有我去的話，還會被嫌勒，甚至只有課長去都會被嫌，最少也要局長去，市長去的話，理事長才會覺得有面子……總之是很可笑的習慣，要說這是愚民，可別說我看不起民眾。

　　以前在台南縣，幅員廣大，民眾很習慣開會時只有我這個小課員列席，現在在嘉義市，彈丸之地，市長要跑行程很簡單，常常曝光的結果，民眾胃口也養壞了。但這種行為根本沒有意義，反正都是作秀跟造勢場合（每次開會就是在那邊枯等議員立委致詞，甚至頒發顧問聘書，其實都只是綁樁，接著就是到市府找我要錢補助，順便說「某某議員是我們顧問」威脅一下……）。

　　話又說回來，如果活動全讓市長去跑，我就不用去了，這可是好事啊！我可以不要那麼累，還可以陪家人，對分數提升有幫助，讚！我支持市長跑場子作秀，全力支持。

　　附帶一題，至少有六成人民團體其實只是國民黨外圍組織（你會看到像木球協會、舞蹈協會之類的，前任理事長是議員，現任理事長是立委，創會的是市長他爸爸，這些人自己都沒參加這些活動，而總幹事之類的拿出來都是國民黨黨工名片），選舉到了就狂辦活動，你會看見候選人助裡化身會員或顧問、理監事（或反過來），穿著候選人背心在服務民眾，簡單說就是把市府補助款當成國民黨贊助款在用，黨國不分啦！這就是國民黨基層綁樁買票的實力啊！千萬不要小看國民黨在中下階層的選票，如果沒有這些愚夫愚婦，國民黨早倒了。

　　有很多次我參加社團活動，聽見民眾跟我稱讚國民黨關心民眾，還出錢贊助他們的活動……真抱歉，錢是嘉義市政府補助的，是從我這裡簽出去的，我支持民進黨，怎樣？要說這是民進黨給的錢嗎？畢竟民眾從頭到尾只跟我接觸啊！

　　黨國不分，就是這種狀況。更慘的是，民眾習以為常。

　　對了，前市長是民進黨籍，上述對話會變成「議員去跟市長施壓，錢才下來的，可惜市長打壓，不能給太多。」，哼！給到上限了還叫不能給太多喔！現在市長是國民黨籍，變成「因為阿扁不給嘉義市錢，所以不能給太多」，最好是繼續唬爛，別以為我沒聽到。

　　講一點題外話，這群國民黨的妖魔鬼怪，大概自動認定公務員都是支持國民黨的，所以很多「不能亂講」的話都敢在我面前講，甚至嘻皮笑臉的拉著我一起講，我可不是故意臥底的。

　　總之整個天下雜誌的調查全都是唬爛，更不用提「每年題目都不一樣」，這樣子的排名有任何比較意義嗎？

　　有趣的是，我們打電話去跟天下要比較詳細的調查資料時，他們大概被要煩了，把一些內幕爆出來。

　　雜誌上是說這些調查由學者專家主持（其實大多數資料都是主計處統計資料，上網抓就有），但問到後來，有員工失口說出「反正就我們內部調整」這種話來……反正沒有學者專家就是了。

　　這種唬爛報告有誰敢掛名？國民黨跟中國的御用學者才會這樣搞吧！

　　何況每個縣市採樣三四百人左右，樣本低到根本沒有參考價值，而各項數據高低差根本就在誤差範圍之內，這種程度的資料也敢刊出來，根本就是擺明要用來欺騙愚夫愚婦的，簡單說，相信的就是愚夫愚婦。

　　更可憐的是，我們這些小公務員雖然知道這些資料根本就是唬爛，卻還是要裝模作樣的開會討論足何提升「排名」，各位，別說我們亂來，我們就是決定在明年的數字動手腳，原因很簡單，這種可笑的雜誌跟他支持的垃圾政黨，對某些愚夫愚婦有很大的影響力。前市長本不理會這種垃圾雜誌的任何唬爛，結果落選，現任市長可要緊的很，還找還全國墊底的台北縣「改善計畫」給我們參考。

　　那可是看了會笑死的縣長作秀大全集，但我要很嚴肅的說，因為那些傢伙喜歡這種調調，而公務員如果認真做事，在這種沒用的報導裡反而看不出任何成果（比方說努力辦理志工研習、志工訓練、強化志工督導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工作，調查裡完全沒有。要知道，志工值班時數要增加很簡單，多找幾個人到櫃檯坐著發呆即可，很多人可是擠著要來市府當志工，看報喝茶上網都免費，還能跟官員攀親帶故的。）

　　總之我們想出來的改善措施，全是針對雜誌「數據」的解決方案，實際上我們的工作是不會變多低，何況，明年題目不知會變什麼，反正每年都不一樣，有沒有改善都沒差啦！

　　可悲的是，市長副市長也很清楚這種報導是唬爛，但在面對民眾致詞時，每次都要提出來強調，副市長還學者出身勒……

　　如果有人要說我們公部門聯手欺騙民眾……我自己先承認。但，如果你們相信這種程度的媒體，並因此讓需要這種「相信」的政府首長重視，我們又何必認真做事累死自己。

　　我們真的需要能痛扁惡質媒體的政治人物啊！謝局長跟杜部長，有勞你們兩位了，給新系和十一寇之流一個好榜樣看看吧！

PS.要補充說明，天下的數據，除了他們自己設計的問卷以外，大多來自行政院主計處。基本上數據是不會有問題的。只是主計處的統計資料多如牛毛，你要挑哪些數據出來？要用哪些數據比較？要用哪種標準分析數據？這才是大問題。

比方說為何不挑每年每位志工參與研習時數、社區發展協會涵蓋率、社區發展協會活動費成長狀況這類。有些統計資料很細，網站抓不到，但我們都有，而且也不是機密數據，只要以雜誌社採訪名義來函申請，我們都樂意提供，畢竟這才是我們辛苦工作的成果，連這個都不想查一下嗎？用五六種指標就能斷定一個城市的經濟力、環保力嗎？

而且很多數據的標準也在逐年修正當中，也就是說，表面上相同的數據，可能不同年份的兩筆的取得方式是不一樣的。

比方說學歷資料，以前戒嚴時期查得很緊，反倒很正確（因為學校教官要跟警察局核對個人資料，任何搬遷也要有註記）。現在只有在變更身分證時才可能會更新資料，這通常意味著是結婚時才會換，但大多數人領到身分證時都是國中學歷……懂我意思吧！

這造成一個有趣現象，比方說我大學畢業，如果我回嘉義工作，但未婚，結果就是嘉義多了一個國中畢業的就業人口。如果我到外地工作，嘉義少了一個國中畢業的工作人口，但戶籍統計上還是有一個國中學歷的人。

結婚呢？留在嘉義，那資料終於更正了，但如果結婚遷居外地，變成我在嘉義的期間，存在意義就是脫累學歷統計資料，而遷居後的縣市突然多了一位大學畢業就業人口……

在都市化加劇、南北失衡的現代，這種統計如果拿出來胡亂解釋，可是糟糕透頂。

但有些資料就很確定，比方說各縣市的慢性病床數、執業醫師人數之類的，因為有職業登記問題，但這種數據同樣不能亂解釋，因為現在多的是醫事人員跨區兼診的，比方說一位醫師可能在嘉義的榮民醫院執登，但他大多數門診時間可能是跑去雲林或其他縣市的榮民之家看診。

所以說嘉義市是醫療資源過剩區，社福力最高，民眾比較幸福？或者醫師餓肚子，要跑鄰近縣市兼差？那分配給嘉義市民的診次有多少？分給鄰近縣市的診次有多少？

而像失業率，因為國內攤販很多，這些人不但全算是失業人口，而且他們的經濟貢獻完全不會出現在政府統計報表。

更不用提像我爸這樣子的職業畫家，也沒什麼職業登記或營利事業登記的問題，一輩子都是失業人口，但他隨變畫個幾張圖就抵我一年薪水了……早知道就不當上班族……

總之，政府報表是公務員努力蒐集資料來的，基本上是沒問題，但要解釋的時候問題就很大。比方說上面提到的藝文活動參與人數，這種東西真的只能估算，估的標準又可能每個縣市不一樣，每個活動負責算人頭的可能只是個替代役男（像本課目前的替代役男只有國中畢業，很多東西他根本聽不懂），要利用些數據真的要很小心。

更要不得的是拿這些數據亂做文章，那真的很過分。

數字會說話，但卻是人說的，也許是實話、也許是謊話、又或者是廢話，真的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