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出口的傷痛,唯有上帝能醫治

接到一個讓人非常難過的消息,一位認識很久,從小就認識的人過世了。

其實每天都有人死亡,這幾天光看烏克蘭的消息就夠讓人難過了,但死亡這件事情並沒有那麼單純,因為這次事件,我感受到的跟我父親的去逝並不相同。

但其實我跟這個朋友也沒有那麼熟,只是這種處境讓人感到憤怒而已。

解釋清楚一點好了,這位朋友其實是我弟的小學同學,所以我在他還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他,但其實也只是認識而已。過了幾十年,後來我們在教會又相遇,但也只是這樣而已。

關鍵在於,我弟唸的是特教班,以前叫啟智班,這樣或許大家會比較理解狀況是怎樣。是的,我弟這位同學是有輕度智能障礙的顛顛患者,所以到四十多歲了還需要年邁的母親照顧。

他媽媽跟我比較熟,因為當年我媽媽成立嘉義市智障者家長協會時,她也是創會的幹部,所以跟我媽一起走過那段為身心障礙者爭取各項法律權益的日子,其實也是很重要的社會運動推動者,只是屬於幕後人員。

在我媽當年這些戰友眼中,其實我也像他們的孩子,正如他們的孩子也像我的弟兄姐妹一樣。

但我感到無法宣洩的情緒也不是來自於我們有交情,而是更根本的,一個無解的困境。

我們說白髮人送黑髮人很難過,但這種事情對這些身心障礙者家庭來說卻不是這樣單純的問題。

簡單說,如果父母親先走了,這孩子誰照顧?

換句話說,家有身心障礙者,不管誰先走,全都是痛苦。

因為這種痛苦雖然我還沒經歷過,卻早在我腦中跑過無數次,而且聽過太多例子,因為我自己就有個自閉症兼輕度智能障礙的弟弟。

這代表什麼呢?這代表我從小就被告知未來需要照顧弟弟,所幸我成績好,因為帶弟弟去復健,最後受影響乾脆念職能治療學系,也還好我有個穩定工作,更還好我太太是物理治療師,她能理解並且接納這種狀況。

但我知道有更多家庭經濟因為醫藥費拖垮,手足也沒辦法好好念書或者好好工作的案例。

是的,不光是父母親,其實弟兄姊妹也因此在婚姻市場居於弱勢的案例,我從小就聽到爛了。

這時候,如果感情不好當然是悲劇,但更可憐的是,如果感情好一樣是悲劇,因為這項是個沒有出口的迷宮,你會拼命找路,卻又知道不管怎麼走都沒好結果,因為沒有皆大歡喜的選項,連所謂解脫都帶著強烈罪惡感。

不管誰先走,遺憾都存在,而且非常巨大。

這也不是說政府提供大量福利或救助就能處理,因為不管拋下還是不拋下,心理負擔都是很大的,能隨便建議「怎樣就好」的人,只能說真的太天真,因為這種事情擺明是「怎樣都不好」。

相較之下,我父親身為高齡換肝存活紀錄保持人,老實說他的突然離開我們並沒有太多遺憾,甚至為他感到高興,至少他直到最後一天都還能自己行走,不用拖累任何人。

但我弟還在,他才是是我爸放不下的人,我弟從出生就需要人照顧,直到今日。

今天我還敢說我可以照顧,但那只是讓父母親的苦惱轉到我頭上而已,比方說如果我比我弟弟先走,會發生什麼事情?

看我弟弟因為無法妥善照顧自己而早衰(從外觀來看他年長我至少十歲,生理狀況更是如此),我該慶幸還是難過?正如我父母親一直說不希望弟弟造成我的負擔,我同樣也不希望弟弟造成我太太或孩子的負擔。

但他是我弟弟,我們家最可愛的小孩,而且他活得好好的。

這次我弟弟他同學走了……要知道,假如這孩子是家中獨子⋯⋯對,很多父母親為了照顧一個人耗盡所有心神,所以只有一個孩子,而我弟至少還是老三,上面還有兩個哥哥。

其實還有更麻煩的,例如姊姊或妹妹,在現代社會風氣底下,會更弱勢,掙扎更多。

再說一次,這些全都不是社會福利可以解決的(當然還是有幫助),就連文化能幫上的忙都不多,因為那涉及家人之間的情感與責任。

我媽媽過去在智障者家長協會服務,我從小也參加過一堆活動,見過太多個案,更別提後來我在醫院服務,親自面對過許多家長的悲痛(例如新生兒加護病房中,看見剛出生的腦性麻痺患者,我知道最需要幫助的其實不是孩子,而是父母),這種痛苦的聲音我真的聽過非常多,因為不管怎麼做,面對的都很沈重,而且沒有出口。我只能說感謝上帝的恩典,讓我有多一點能力面對這個問題,甚至能協助處理這類問題。

最重要的是,感謝上帝接納我,讓我認識祂。

因為並不是我沒有遇到問題,我的問題跟所有的人一樣,只是我遇見上帝,而我為此感謝上帝。

真的只有上帝能幫忙,因為那是安慰一切的力量,因為我知道死亡只是開始,不是結束,而遺憾在末後只為成為更加珍惜的回憶,因為平安與喜樂才是最終的報賞。

求主安慰遺族。



留言

lik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