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二二八

到了二二八,我就想寫些文章紀錄我老爸的事蹟,但在我正式開載之前,些寫一些比較私人的東西吧!

早在美麗島事件之前,我們家族就很熱衷台灣的民主運動,在那個時代,這樣做一不小心就會被殺頭的,但從我祖父開始每個人都投身黨外運動,其中更以我父親為最。


美麗島事件發生時,我父親跟我叔叔本來要從台北趕到高雄去,但被我媽硬是阻止下來,而事後我媽留著淚對我們指著電視,要我們記住著些為台灣奮鬥的人,因為這些台灣精英很可能就這樣被槍決掉。

現在想起來,這是我對民主意識最早啟發的階段,雖然我還是會在作文裡寫下「反攻大陸解救古難同胞」這樣的句子(嗯……那是規定……),但實際上我想反攻的集團近在眼前。

想起來我從小就盡找學校跟老師麻煩也不是沒道理的,畢竟那是黨國體制最保守而基層的洗腦機器。

好啦!最後美麗島事件總算沒人被槍斃,蔣經國總算比他老爸多了一點良心,加上國際壓力……總之我爸開始光明正大加入黨外活動,不再只是沉默的支持者。

我也是從這時開始不斷閱讀黨外雜誌,那時我才國小中低年級勒!但把報紙跟黨外雜誌那來作個比較,還有在國外的親戚常會打電話回國關心,加上學校那種「講方言罰五元」的不人道政策,還有難廳的國語布袋戲,哪一邊在亂講話,一目了然,自然是口說民主自由,實際踐踏人權文化的國民黨在騙人。

這時父母親開始擔心我們在學校亂講話,我爸當兵時因為拒絕加入國民黨(當時他被視為可栽培的精英台青)被關禁閉甚至差點被判軍法(我爸不加入就算了,還回一句「國民黨是什麼東西」,立刻被抓去關,好在一位外省級長官,也是我爸書畫啟蒙恩師作保才沒被正式起訴)。

人就是這樣,從小在那種黨國洗腦教育環繞之下,我很自然的也學會那套應付他們的技巧,我還常被叫去參加愛國作文或反共海報比賽哩!因為我對那些「唬爛」的掌控比一般人高上許多,加上從小就注意政治新聞,那些黨國宣傳術語要我拿出來用還不簡單。

所以我在學校也沒發生什麼事情啦!

真的開始有事是國二以後的事情了。

當時蔣經國身體已經很差了,政局不大穩定,國民黨的威權有了崩潰的跡象,而我爸也正式進入黨外聯誼會,參與籌組新政黨的事情。

我那時候也開始大膽了起來,因為有個會在課堂上講述二二八事件以及白色恐怖狀況的導師。

於是我的週記開始不在是歌功頌德了,而是專門批評國民的失政,老師本來不希望我這樣的,後來也不再說什麼,反正我爸已經被情治單位盯上,我最好的應對方式就是「作的更過分一點」。

高中時就更快樂了,蔣經國死了,民進黨已經成立,我老爸身為創黨元老,被盯上是一回事,不敢動他也是事實,我更是在學校放膽批評時政,對教育制度也是諸多批評,其實不只我這樣,整個嘉義高中就是這種反對意識的大本營,學生反教官可是不遺餘力。

這時家裡發現被電話監聽(常會聽見執勤監聽人員的對話,那時的設備還真爛),哼哼,我們家的小孩也都長大了,全力支持民主運動啊!沒有後顧之憂的父母親除了衝還是衝。

當時街頭運動非常之多,流血衝突也時有所聞,那時的鎮暴警察可是動不動就出手打人,媒體也只會剪接民眾被打之後的反擊動作,跟國外媒體可是完全相反。這只會讓聰明人院憤怒而已,會被騙的人比例則不斷下降,你以為能騙多久?

這時嘉義發生一些重要的事情,在此先簡單敘述。

首先是嘉義中正公園的蔣介石銅像被人在二二八當天披麻帶孝,胸前還掛著「我向二二八英靈致歉」之類的話(我要回去翻照片才能確定用詞)。

當天有四個人參與行動,一邊放風聲給媒體,一邊派人誤導警察,一邊正式行動,然後還拍照留念哩!

其中一位是我爸。

另外是原住民拉下嘉義火車站前的吳鳳銅像,當天是嘉義有史以來鎮暴警察最多的一次,我爸媽跟祖父在現場甚至做好出事的心理準備。

好在現場民眾也非常堅持,硬把吳鳳這個造神偶像摧毀,接著把我爸做的二二八和平鴿木板模型放上去。

這個觸動了國民黨最敏感的神經,畢竟這是他們在台一切罪孽的原點,也是他們由謊言與恐怖暴力構築的黑金帝國最大罩門,結果居然有人把它公開在國際媒體前面。

憲兵連忙在事後緊急換上一個獅子銅像(不知道去哪裡拆來的,好大一個,結果獅子前腳超出基座,一看就知道是充數用的)。

之後民進黨要求非建二二八紀念碑不可,當時的市長張博雅被逼到受不了,同意興建,結果邱創煥下令不准,兩邊拉鋸了一陣子,張博雅才妥協要另覓地點興建。

所以這個世界上才有二二八紀念碑,我爸設計的。

國民黨當然會記恨,當時民進黨嘉義市黨部主委陳英華第一個遭殃被關,接著換我爸。

你以為關了我就會怕你?從這一點就知道國民黨的思維有夠僵化,沒有民主素養的人就是這樣啦!

二月二十七,公視播出了前一陣子來我家訪問我爸的片子,看見我爸講當年的事情,想起我也參與過其中(紀念碑的設計全家都有出意見),想起這些年來的奮鬥。

大家都知道這是一種沒有終點的奮鬥,因為沒有完美的政治,但有完美的理想,所以抗爭是永遠不會停止的,只要我們家族對現狀有所不滿,就會有人跳出來發聲。

寫給在街頭遊行後車禍身亡的祖父與至今仍在為台灣前途打拼父親。

也寫給希望不再需要面對不義政權踐踏的明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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