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蘇魯神學--我是說，假如有的話

想這個主題有一陣子了，但一直很懶，畢竟這算是個腦洞大開的題目，而且我對於克蘇魯的故事其實還沒熟悉到可以長篇大論，我只能回到最原始克蘇魯故事的內容（新的就不談，也不談後來一大票創作形成的譜系）做一點分享。

克蘇魯是霍華德·菲利普斯·洛夫克拉夫特（Howard Phillips Lovecraft）創作的小說中出現的一種「可以稱之為神祇」的東西，這裡加引號是因為這裡面牽扯到樣才算是神的定義性問題，或者你可以說他是「邪神」，但又不大一樣，因為這個譜系裡的神祇（對，這裡面有個多神架構），至少在原始故事裡面更多是「漠不關心」，所以這些神祇引起的各種悲劇、災難、恐慌，大多就像大象不小心踩到螞蟻窩一樣而已，只是就文學故事處理上，這樣的描述沒辦法有太多延伸，所以後來的克蘇魯其實「越來越不恐怖」，因為真的走向恐怖故事了……（但精彩的故事依舊精彩就是了。）

以下內容，我基本上還是會回到最原始的設定，惕除後來為了戲劇效果逐漸新增加入的「偶像崇拜」內容，回到一開始的宇宙觀。

洛夫克拉夫特的宇宙觀是一種從機械唯物主義觀點延伸出來的東西，它先是否認造物主存在的可能性，卻又面臨宇宙律事出必有因的困境，偏偏科學只能發現這些宇宙律，無法解釋宇宙律的來源，因為這叫神學（所以不能解釋宇宙律的宗教，可以視為沒有神學，簡稱迷信），但神學正好又是唯物論的大敵。

在這夾縫下擠出來的東西，變成克蘇魯神話的創意來源，一種很有趣的想像。

簡單說，克蘇裡的宇宙觀承認一個事實（有趣的是，這就是基督教承認的事實），就是宇宙的奧秘本身是無可名狀、不可理解的（其實佛教也有類似說法，雖然指涉的東西不大一樣）。

基督教在承認創造的奧秘不是人類可以理解的結論之下，建立了一個「逼近真理」的學術體系，也就是神學，後來在中世紀，神學又分化出科學與哲學基礎學門（雖希臘時代有出現足以稱為科學家與哲學家的人物，但並沒有成為知識體系），所以修道院開始成立大學，發展出各種現代文明（我們現在會用OO學、XX主義之類各種研究或思考框架，都是因為教會發展這些學術工具當基礎建立的）。這一切的目的都是為了「逼近」，也就是說，雖然我們很清楚我們沒辦法徹底理解創造的奧秘，但我們可以嘗試去逼近，追求更加親近造物者。

但這種事非常艱難，我說的不是說科學研究很難，而是光要能理解這種基本神學態度就不容易，畢竟人類最現實的就是要面對生老病死，這種神學概念太過先進尖銳，比起來多神論的階級論、交換論、功德論甚至巫術控制更容易讓人親近，畢竟很直覺又很現實，至於邏輯，那太燒腦了。

這時候，克蘇魯神話的出現其實帶來很有趣的發想（雖然一樣燒腦，所以後來的小說創作大致上逐漸失去原本的神學概念，但主軸還在就是了），畢竟聖經裡提到人看見上帝，首先是如果直接看到會「立即死亡」（所以連摩西都只能看背面影子，如果有誰跟你說他在異像中直接看見上帝，最好當他是妄想或單純作夢，那完全不合聖經教導），其次是遇到上帝會感受到「神威」，你只能趴著發抖（雖然聖經裡有極少數人可以跟上帝抱怨發脾氣，但你最好先確認一下這幾個人抱怨的時候上帝是否有讓他們看見）。

於是，克蘇魯神話讓「宇宙的真實」同樣成為一個無法理解的「東西」真的只是「東西」，而人類無法理解，所以接觸的話會瘋掉……

這是克蘇魯的神學觀，同樣有個無限大的對象，這個對象基於一個人類不理解的原因創造了宇宙（創造必然帶有目的，這又是唯物論的困境），而人類不過是這個目的一個「副產品」，甚至你可以說整個宇宙都只是副產品，或者「殘渣」，簡單說，這個宇宙觀裡，人類是沒有價值、不被愛的，因為「創造宇宙的力量甚至沒注意到人類」，我們只是製作家具時飛出來的木屑……這就是克蘇魯的宇宙創造觀點。

對，這是很精彩的部份，算是融合退位神論或神棄論的一種變體觀點，但更厲害。

當然，純就自然律去講，這種理論純就邏輯還算站得住腳，但如果把自然律的範圍擴大到社會倫理方面（比方說，為何殺人是不好的），克蘇魯神學就破功了，成為無法通過邏輯檢定，是一種單純的小說設定，不會是宇宙真實。

但依舊很好玩，但也不容易玩就是了，所以後世的小說基本上還是越來越往多神論的譜系去描述，原本是無比龐大的「終極巨靈」，逐漸變成只是邪神（這不是好的說法，有邪是因為有善可以對照，你最終還是要面對善的存在）……這多少有點可惜就是了。

克蘇魯的神概念的確是只有在基督教世界才可能發展出來，而且要先回到基督教神學才能真正碰觸到原本作者設計的那種絕望感。不過去看作者的照片……他的人生的確很不快樂，很可惜啊！但還是感謝他想出這樣傑出的設定。